“然后呢?”
“是真的,我在梦里都见过了。如果你想复婚,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复婚,再重新办一次盛大的婚礼都可以。”
苏棉槿微皱眉,不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不得不承认的是,谢其昭的的确确长得很好看。完美的五官恰到好处,清晰的下颌线,永远都像是病恹恹的白皮肤,搭配在一起像是漫画世界里掌管罂粟的神祇。极具魅惑力的同时,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越是危险,越是吸引人靠近。
校园时代的他,意气风发、不可一世,活像一个小霸王,
囚她四年的他,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比精神病院住着的病人还要疯批,
而现在的他,反倒是变成了一个正常人。却因为得不到阳光与水源的滋养,一点点干枯凋零,直至油尽灯枯的回光返照。
情爱魔力何至于如此之大,竟让一个将SK集团带上巅峰的人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她垂眸,朝着墙角缩,试图远离他的桎梏:
“不是复婚,那段婚姻从来都没有存在过。律法不判你拘禁罪,你自己心里总该清楚那段婚姻是怎么回事。”
女人冷淡又疏离,松垮的毛衣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肤。
谢其昭呼吸一滞。
在脑海中无数次叫嚣着占有的欲在此刻,再一次达到巅峰。
他忍不住凑近,声音哽咽:“小槿,我们真的不能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吗?你给我一次机会,哪怕是一次。为什么别的事情都可以原谅,为什么别的人都可以悔过,独独我不行?那五年是我的错,可那五年也是秦昭与你的五年。我们相护吸引,逐渐靠近,许下永不分别的诺言。可到如今,只有我一个人记得曾经的诺言。”
苏棉槿微怔。
曾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无数个夜晚,两人在至暗时刻灵魂相依,互相治愈。
可很快,那个恐怖的夜晚,撕的粉碎的衣衫、地上的血迹和皎皎无瑕的明月,无不在说着校园霸凌的惨痛。
该怎么去忘记和原谅呢?
为什么施暴者可以大言不惭地谈论原谅和释怀,而受害者的一生却只能在阴影里徘徊。
苏棉槿觉得很可笑。
总有人把情爱当做人世间最重要的事情,仿佛只要为了所谓的爱情,事业可以抛弃,尊严可以被碾碎,苦难可以主动忘却,伤痛可以被愈合
情爱当真就重要到了这个地步吗?
人就非要等着某个人宛若天神降临一般来将自己救赎吗?
遇到挫折、困境、压力和苦难,就一定要等着他人将自己救赎出深渊吗?万一这个将自己带离深渊的人是下一个将你推下深渊的人呢?
她总觉得,女子生来也同男人一样,顶天立地,瘦弱的肩膀亦可以扛住一切的灾祸。
在自己的世界里,永远都是自己才是自己的救世主。
没有任何人,她亦可以从泥沼里爬出来,甚至带着满身泥土,继续向着阳光奔跑。
那段属于秦昭的记忆消散,苏棉槿反问:“哪怕我亲手摧毁了你谢氏帝国?”
谢其昭身子微颤,坚定点头:“是。”
苏棉槿别过头,视线望向远方灯光朦胧处。
她微启唇,声音轻飘飘的:
“倘若你是受害者,我是施暴者,你绝不会这样轻而易举地说出让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的话语。何况,我根本不爱你。从知道秦昭是谢其昭的那一刻起,我对秦昭的爱,就成为了捅向我自己的利刃,最后只剩下恶心。无论你问多少次,我都绝无原谅的可能。谢其昭,你应该庆幸,现在的总统还是尹剑,如若是别人,你绝对不可能只坐半年的牢。没有爱,何来的再给一次机会?”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男人擒住她的双手一瞬滑落,挺直的脊背轰然佝偻。
苏棉槿绕过他,径直地离开。
身后,低哑的声音环绕:“小槿,你对我好残忍。”
苏棉槿脚步没有停顿,继续朝前走。停车场破开的天窗处,漏出一方月光。她抬手迎接月华,抓进手心,上了车。
过完一整个十一月,失踪女童琳琳的案件仍旧毫无头绪。
一个活生生的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网上对此案件讨论的激烈,大部分网友将矛头直指向邻居,纷纷指责警察不作为,甚至强烈请示警察入邻居家搜捕。
家庭暴力的案件在立法毫无进展的情况下,陡然激增。苏棉槿开始在街头开展露天演讲,从汉城到仁川再到济州岛。与此同时,她去到哪里,谢其昭紧随着就会跟到哪里。
十二月十五日,冬季的第一波寒潮时,苏棉槿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件。
她展开信纸,纸上的字歪歪斜斜,应是用左手写的。
信的内容寥寥几笔:苏女士,丈夫殴打孩子现在会判刑吗?
只是这一瞬间,她想起了失踪女童的母亲。
女人脖颈处鲜明的瘀紫和又深又长的刀疤,清晰可见,还有街上毫无顾忌的那一巴掌。
脑海中仿佛有什么闪过,她拿起手机给汉城警察局局长发了一条消息:【失踪女童一案,可有查到女童的继父?】
消息回的很快:【查了的,我们当时第一时间就怀疑到继父的身上。但是那段时间父母二人都在家里陪着小儿子,没有什么问题。失踪的地方,是一条小巷子。小巷子里没有监控,就挨着邻居那一家。邻居家里我们翻了个底朝天,真的什么也没有。】
苏棉槿隐隐觉得不对劲。
事情已经快要过去两个月,那孩子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想起女人畏畏缩缩的模样,她再次发了条消息:【如果那个女人一起撒了谎呢?】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若宿芊芊为了儿子不愿意揭发自己的丈夫呢?他们家也搜过了吗?】
【之前想过,搜过了,也没有找到。附近的下水道、水管、湖泊都找过了,真就和人间蒸发了似的。】
【人总不可能凭空消失的,他们家的花圃下面有没有地下室?】
一大段的沉默后,再次发来消息:【我立马带人过去。】
SK集团。
杨奥捧着一沓文件,毕恭毕敬地呈递给谢其昭。
“谢总,关于研究记忆的药,有了最新的突破。现在M国那边的一个实验室,研究出了一类抗抑郁的药物,可以麻痹神经,让人忘记感到痛苦的事情。药物在临床上已经推行实施,服用药物的患者其中有近百分之八十会逐渐忘记反复折磨自己的事情。”
“副作用呢?”
“主要的副作用是呕吐、腹泻、过敏性紫癜以及记忆功能减退,服用药物的人群中,只有百分之一的人会有后两者不良反应。”
谢其昭终于笑了,像是漂泊在沙漠的浪客看到水源和绿洲般焕发出新的生机。
“太好了,太好了。”他喃喃自语着,骨节分明的手情不自禁地去抚摸办公桌前裱在相框里的照片:“我就知道上天不会让我和小槿就这样错过。我就知道,不会让我们错过的,不会错过的。爱可以消失,也可以重新再来过。”
站在一旁的杨奥看着男人微红的眼角和疯疯癫癫的模样默不作声地低头。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自那场风波以后,谢总平时看起来还算正常,可一旦只要碰上苏小姐的事情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有时候,甚至他都忍不住出声规劝。有些事情做了,就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任何一个正常的女子碰到这样的事情,只会想要将施暴者除之而后快,又怎么可能会产生爱意?
自他有了小女儿以后,这样的感觉便愈发浓烈。
但到底他也只是一个拿薪水办事的打工人,上司的事情,他岂敢多加妄议和揣测?
胡思乱想间,杨奥听到了男人难得带笑的声音:“有没有把药带过来?”
他慌忙上前一步,将装药的袋子递过去:“带过来了,一天三次,一次一片,三天就会渐渐产生效果。”
“嗯,你先下去吧。”
谢其昭双手拿起袋子,脑海里不自觉回想梦境里的美好。
他和小槿,一定可以白头到老、生死相依。曾经许下的誓言,沧海桑田,也一定要实现。
一直工作到深夜,谢其昭难得回了五千两百平的别墅。
自小槿离开后,办公室和医院就成了他的家。小槿走了,花园的花开的再好,也只不过是一处荒原。
他抱着药袋子,冬日的寒风直往脸上刮。
冷风刺骨,花瓣凋零了大半,干枯的树枝迎风摇摆。
他径直上了六楼的房间,里面的布置还是和从前一样。
谢其昭难得没有失眠,抱着苏棉槿曾经睡过的枕头入睡。
再次醒来时,他听到了冷冰冰质问声:“你就是苏棉槿?”
阳光刺眼,他愣愣地揉眼睛,看清了眼前少年高高大大的模样。
是他自己——校园时代的谢其昭。
从前他不觉得,现在他才发现少年时的自己竟然如此高大,竟足以遮蔽整片天日。
少年一头红发,微启唇,嘲讽笑到:“原来是个哑巴。”
轻蔑的眼神里带着浓烈的鄙夷,谢其昭忽然觉得这副贱兮兮的模样真的很欠揍。
想到往后的磋磨,他想开口说出棉花糖的真实身份。
唇瓣微启,解释的话语却怎么也说不口。
他妥协,终于回复:“我是。”
少年笑容中的嘲讽更甚:“就是你跑去警察局报的警?”
谢其昭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脸,第一次觉得自己的面目如此可憎。
他攥紧拳头,身体却绵软无力,曾经使不完的力气随着躯壳的瘦弱也一并消失。
少年身后,还跟着三个穿着校服的女生。
想到后续苏棉槿即将面临的遭遇,他出声解释:“是我,你们这样做本来就是犯法的。如果是你遭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你也会像我这样做。”
少年仿若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犯法?你跟我谈法律,我都觉得可笑。苏棉槿,你觉得法律会对我谢家有用吗?你们底层的贱民,遭受了不公平的待遇,本来就应该忍气吞声的受着。以为告到警察局去,就会有用了吗?要是真有用,那警察局怕是人都塞不下了。”
身后,满头金发的女生还在旁边帮衬着:“果然是底层爬上来的狗,连这个世界的本质都看不清楚。遇到事情就找警察,还真以为找警察有用啊。”
谢其昭咬紧牙,恨不得一拳把两人都打死。
“你们这样欺负人就是对的吗?”
少年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般,稀奇地扫了他一眼:“你在搞笑吗?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对错之分,只有弱肉强食,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苏棉槿,你比传闻中的还要猪脑子。”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韩鹂适时开口:“谢其昭,你说,我们今天该怎么玩儿她呢?”
少年满不在乎地轻飘飘开口:“扔进厕所里关一夜吧。”
谢其昭身体微僵。
熟悉的剧本、熟悉的场景、熟悉的话语,但这一次却落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他手握成拳,对着年少时的自己直接挥了过去。
瘦弱的身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很快,拳头被骨节分明的手包住,一个瞬间,他被少年撂倒在地。
疼痛袭来,他痛得弓起身子。
操场上尖利的石子磨破了血肉,鲜血缓缓淌出。风吹过,刮在破开血肉处的冷意宛若万虫蚀心。
为什么会痛?
难道不应该是大梦一场吗?
谢其昭暗暗自嘲,兴许是上天给他的报应到了。
曾经他亲手施加给小槿的一切,终将会全部还给他自己。
然而这具身体所能感受到的疼痛,近乎是他自己身体的两倍不止。
所以整整五年,小槿该有多痛啊?
耳边,源源不断的嘲笑声从四面八方砸向他。
“瞧瞧她那副鬼样子,就这么一个低贱的底层臭虫,还敢出手反抗我们谢小少爷?谁不知道她家里就是个卖糖饼的,卖一辈子,都没我爹一个月挣得钱多。”
“真是认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一个破卖糖饼的,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底气,整日在学校里趾高气扬的。第一名又如何?学破了头,去挣一辈子的钱,也不会有我银行卡里的钱多。”
“苏棉槿怎么敢反抗的?底层的蛆虫被我们玩弄和调笑是她的福分。在这个世界上,有权有势才是王道,任凭你学习成绩再好又有什么用呢?顶多,当我爸公司的一个总经理?”
刺耳的话语一如至暗的夜晚被抛弃在灯红酒绿场所时,那个女人所说的话。
当真真切切的校园霸凌沦落到自己头上时,谢其昭觉得这群人无聊又可笑。
他手撑着地,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来。
同学熟悉的容颜望着他时,从曾经的惧怕、奉承和讨好,变成了鄙夷、讽刺与嫌弃。
谢其昭凝着少年的侧颜,出言讥讽:“不过一个私生子,也值得你们这样追捧。还没被谢家认回去,就已经开始借着谢家的名头耍威风了。谢其昭,你会一辈子后悔的。”
金海英稀奇出声:“哟,苏棉槿,我以为你有多清高呢。原来,你也搞这一套啊?人家谢小少爷,就算是个私生子,也比你有权有势。人家住的是别墅,开的是豪车,你呢?你有什么?一个摇摇欲坠快要倒了的房子吗?”
“就是啊,谢其昭会后悔什么?你就跟一个蝼蚁一样,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少年微皱着眉头,黑曜石般的眼睛划过危险的寒芒:“苏棉槿,你是找死吗?把她拖进厕所。”
话音刚落,韩鹂和朴宝珍主动上前拽着“苏棉槿”进了教学楼的厕所。
谢其昭奋力地挣扎和反抗,但苏棉槿此时的身体过于羸弱,连走路都格外的吃力。长期的营养不良和精神压迫,让她瘦的只剩下一具骨头架子,仿若一阵风都能吹跑。
很难想象,当初的小槿是如何用这样一具身体无论是在高中还是在大学都能名列前茅的。
很快,他被拖进厕所。
日沉西山,临近傍晚,厕所的灯光已经灭了。里面暗的可怕,镜子的光面反射出冷冽的光芒。
谢其昭从不畏惧鬼神,也不害怕黑暗。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可当他的灵魂被压缩在这具孱弱的身体时,他竟忍不住后背发凉,毛骨悚然——是这具躯壳自带的恐惧侵蚀了他的灵魂。
仅仅只是楼上厕所滴在地板上的一滴水珠,就让他忍不住瑟瑟发颤。
无数个恐怖画面在他脑海中攀升:长发飘飘的白衣女鬼攀在厕所的门上、鲜红的血液顺着厕所的墙壁流淌、镜子里倒映出的是一张惨无人寰、不忍直视的脸
而这些,都是埋藏在这具躯壳深处所害怕的场景。曾经他所不以为然的,这一刻,滴答滴答的落水声、黑暗厕所里不知名的灯光,都成了击溃他心防的因素之一。
“苏棉槿,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胆子呢?怎么?一个人不敢待在厕所啊?”
韩鹂纤长的手指一把攥住他的头发,头皮处撕扯般的疼痛从全身蔓延开来。
后脑勺处强大的力气迫使他扬起头直视着韩鹂的双眼,总是对着别人笑吟吟的眼睛里,此刻像含着动物世界蜥蜴双眼里的冷血。
谢其昭痛得咬牙切齿,但没有出声。
难怪小槿到了霸凌时期的后三年,不再多说半个字。
这些人,无缘无故的进行霸凌,企图用一个群体的群起而攻之将人的心理防线给击碎。
幼稚又可笑,整日闲的没事干不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只想着挑剔别人身上的过错。
“苏棉槿,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是什么意思?你不会以为,今天这些就结束了吧?我告诉你,从今以后,你的人生都是地狱!我要你在年老的时候回忆起现在的每一刻都要现在这样胆战心惊、瑟瑟发抖。”
外面晦暗不明的灯光照进来,韩鹂笑的诡异。
谢其昭沉默着,没说话。
等他明天回去就开始好好锻炼身体,吃些营养搭配的东西,让这具身体强壮起来。
教学楼的灯光熄灭,韩鹂将“苏棉槿”狠狠地甩在地上。
临走前,朴宝珍冷冷讽刺了一句:“真是个哑巴。”
厕所的门阖上,紧接着是门被反锁的声音。
谢其昭感觉全身都在痛,痛得他甚至不能从地上爬起来。
厕所里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唯有窗户处隐隐会照进来一丝光亮。
他挣扎着勉强坐起来倚靠在墙壁上,随即摸索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电话通了,他急切开口:“您好,我是仁川高中的苏棉槿,我被同学锁在了四楼厕所里,你们能派人救我出来吗?”
厕所太暗了,天花板处时不时低落的水珠,总是会让他疑神疑鬼。
手机里,警察漫不经心的声音飘来:“苏棉槿?是那个前几天举报金小姐的苏棉槿?”
谢其昭心里“咯噔”一声,手颤不止。
“你们能救我吗,我没有吃饭,我觉得我要死在这里了。你们身为警察......”
话还没说完,电话已经挂断了。
谢其昭绝望地靠在墙壁上,仰头望着那一点点星光。
曾经,小槿也是像现在这般无助又绝望吗?
无尽的黑暗包裹住他,晚风呼啸而过,将厕所的门吹得“咯吱”作响。
谢其昭靠在厕所冰冷的墙壁上,手不自觉攥紧衣服袖子。
他指尖发白,恐惧与害怕的情绪蔓延到了最高点。
窗户远处偶尔会亮起的红光,像是深夜鬼魅的幽灵悬浮飘荡。
手机响了,备注是奶奶。
谢其昭接听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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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声音沧桑、疲惫,一连串关切的问候声让他将求救的话语吞没在了唇齿中。
苏曼太好了。
这个瘦弱的老人近乎是将自己全部掏空也要让孙女儿过得开开心心。
他犹豫着,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开心:“奶奶,我很好,没有人欺负我。我今天在同学家里睡觉呢,我们班的同学都很好。今晚玩的太高兴了,没有和您打电话。”
“好,好,那就好。玩的开心就好。难得见你和班上的同学走的这么近,奶奶高兴。”
光是听着声音,都能感受到老人的喜悦。
谢其昭心里泛酸。
他不敢想象当年苏曼的离世,该是给小槿带来了多大的痛苦和灾难。
电话挂断,紧随着,门锁拧动。
谢其昭的心一瞬提到了嗓子眼。
他将自己的身形完全遮蔽在墙壁的后面,大气不敢喘一声。
明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鬼神,可这具身体的害怕与恐惧完完全全能与他的灵魂融为一体。
曾经小槿所能感受到的,他亦能感受到。
门推开,带着微弱的光亮。
“小槿,我就,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陌生的声音带着哽咽,紧接着,一道身影扑到了他的身上。
少女抓着他的手腕,上上下下地察看着:“有没有受伤?他们有没有打你?真的太过分了!为什么警察也不管啊。小槿,你今天先去我家住。”
眼前的少女长得陌生,谢其昭拼命地在脑海里搜捕,终于查询到了她的信息。
这个女生是孙伊人,也是小槿在高中时期的挚友。
莫名的,恐惧与害怕一瞬消散。
在宛若深渊一般的日子里,有这样一个人相互为伴,所有的苦难与折磨才不至于将瘦弱的身躯压垮。
想到日后孙伊人的遭遇,谢其昭说:“没有受伤,也没有打我,我们先出去。”
“怎么可能没有受伤,你膝盖都流血了。”
孙伊人声音断断续续地哭着,搀扶着他一步一步离开黑暗的教学楼。
深夜十二点,天上的星辰繁亮,浩瀚银河涌动,像是天神坠落的眼眸。
“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孙伊人攥住“苏棉槿”的肩膀,眼睛中的泪水闪动:
“小槿,你不要总是这么一个人逞强。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当初我爸妈把我从家里赶出来,以此逼迫我臣服于他们的意见,是你,是你徒步好几公里来荒郊野岭接我回家的。我爸妈总是威胁你,你也还是愿意收留我。小槿,你把你自己燃烧了,那你呢?我享受你的温暖,你也还只是一个需要温暖的小女孩儿啊。”
谢其昭瞳孔微颤,被这样真挚的友谊所震撼。
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回复。
冷血如他,根本不会对一个毫不相关的人做出这样巨大的牺牲。
他深吸一口气,学着小槿的口吻:“我真的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以后要是没有去处,都可以来找我。”
黑暗的夜,如同毒液泼洒。两人手挽着手,在路灯下的黑影被拉得又斜又长。
“小槿,你是不是害怕我也被他们欺负?我们孙家,好歹也是上市集团的公司。他谢其昭就算再胆大包天,也不至于欺负到我们孙家的头上来。我父母就算是再不好,也绝不可能放任自己的女儿被这样的欺负的吧。”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说着,孙伊人眼里的泪水愈发汹涌。
谢其昭看着少女真挚又恳切的双眼,心狠狠被触动。
他该怎么告诉孙伊人,她的父母就是畜生,不会管她分毫,甚至愿意用把女儿丢进精神病院的代价来换取孙家的飞黄腾达。
晚风习习,带着些许凉意。
谢其昭仰头看天,忽然有些想哭。
现在已经够苦了,可往后只会更苦,苦上加苦。
小槿啊,你是如何凭着一腔孤勇,硬生生地撑下五年的校园霸凌?
他想,既然他来了,就要改变苏棉槿既定的命运。
谢其昭说:“万一你的父母,真的就是这样的,你可知道我又会多么难受?”
“不会的,虎毒不食子。他们也只是想要我臣服于他们的管束,所以才屡次三番的将我赶出家门,以此来逼迫我向他们臣服和妥协。天底下的父母,哪有不爱自己儿女的?”
孙伊人说的坚定,可眼睛里分明带着隐隐的怀疑和胆怯。
“伊人,无论如何,我都不想你因为我而受到任何伤害。”
“不会的,这个世界上阳光闪闪,我不相信他们可以一直这么嚣张下去。凭什么恶人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我们只能蜷缩在角落里生活?仅有一次的人生,当然要活的炙热又明媚。小槿,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不是还要打倒他们的嘛?”
谢其昭梗住。
该如何打倒呢?
此时的谢家,如日中天,而苏棉槿只不过是一个蝼蚁。
巨人捏死蝼蚁,就如同呼吸这么简单。
哪怕整个仁川的权贵加起来和谢氏斗,都是不够看的。
也正是因为知道谢氏的强大,谢其昭才愈发绝望和艰涩。凭他的实力,真的能改变苏棉槿的结局吗?
十月月考,不出意外地,“苏棉槿”霸榜年级第一,甚至这一次甩了第二名近一百分。
接近满分的成绩,再次掀起了对“苏棉槿”的议论声。
“这个女生好厉害啊,之前还和第二名不相上下,现在已经一骑绝尘了。听说是接近满分的成绩呢,好像也就作文扣了几分。”
“厉害又怎么样呢?能有什么用?学习成绩好,以后还不是一个破打工的。”
“但是真的好厉害啊。全国都没有几个像她这么厉害的。”
谢其昭听着周遭的窃窃私语,肚子饿得难受。
他眼冒金花,知识逐渐开始不进脑子。
苏曼真的太不容易了。
一大把年纪,不仅要供苏棉槿上学,还要维持两人的开销和花费。
按理说,苏棉槿的学费本应该是全免的。但当初为了整治苏棉槿,他特意嘱咐仁川高中取消了对成绩好的学生的优待以及奖学金。
两万一年的学费,足以将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压的摇摇欲坠。
他想要锻炼身体,吃的营养均衡,简直是天方夜谭。
吃一次肉,苏曼都要掰着指头算日子。每天回到家,看到苏曼一个盲人老太婆忙前忙后,好几次烫到自己的手,他就忍不住去帮忙,一帮就帮到了晚上十点。
吃得少,动的多,天天被欺负,难怪瘦瘦弱弱的一小只。
今天早上他只吃了一个鸡蛋和一碗稀饭,鸡蛋还是苏曼抠抠搜搜省下来的。
苏曼的盲人糖饼是薄利多销,卖出一百张煎饼,除去成本也才挣一百元,一个月也才三千块。
一年里面,交了两万的学费,也只剩下一万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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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只能花三十多买菜做两个人的饭,就这样,苏曼还能凑钱给苏棉槿交校服钱,一周还可以保障两、三次肉蛋奶。
谢其昭觉得苏棉槿活的真的太艰辛了。
谢氏随随便便洒洒水,就是十来万。
肚子饿的时候很难保证注意力集中,身体还绵软无力,心情也会莫名的烦躁。
就这样,她还能常年稳定霸榜年级第一。
谢其昭再次感叹小槿的不容易后,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稍稍小憩。
刚闭上眼,下一秒,他的头发被猛地攥住。
强烈的痛感炸开,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扯着头发的强大力气甩在了地上。
纤细的手腕狠狠地撞在桌角,头砸在凳子上,破开了血肉。
血液模糊了视线,他透过迷离朦胧的视线,看到了金海英、韩鹂和朴宝珍的脸。
“这不是我们的年级第一名吗?”
“哟哟哟,第一名啊,接近满分的第一名啊。好厉害,好了不得。再厉害以后也不过是我们身边的一条狗呢。说不定连求着给我们当狗的机会都没有。”
“笑死了,瞧瞧她这副鬼样子,哪里还有第一名的样子啊。”
“畏畏缩缩、唯唯诺诺,之前那个怼天怼地的苏棉槿去哪儿了?”
不过短短一个月,谢其昭就已经不想搭理这群神经失常的人。而曾经的小槿,坚挺了整整两年还在不依不饶激烈地抗争
他甚至觉得当初对这些人做的,远远还不够。
小槿被折磨了多久,他就应该对她们实施多久的酷刑。
真是便宜她们,让她们死的太早了。
金海英高高地仰着头,高跟鞋踩在他的手上:“苏棉槿,怎么不叫了呢?嗯?第一名,还不是要被我们这样踩在脚底下吗?你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这些天把你关在厕所是还没有长教训是吗?你说,把你的那个好朋友关在厕所去,你会长教训吗?”
谢其昭心一紧,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疼的唇瓣打颤,断断续续地说:“和孙伊人有什么关系?”
金海英嗤笑一声:“和她没有关系吗?可是,每次你被关在厕所,她都会来救你。她啊,太不听话了。和你苏棉槿做朋友,就是她孙伊人的原罪,你明白了吗?你这种臭虫凭什么进入我们上层社会的学校?”
谢其昭握紧拳头,强烈的恨意迸发而出。
是了,他曾经的所作所为本也就是因为恶趣味。
于他而言,苏棉槿的一条生命,玩死了也就死了。一个毫不值钱的底层人,即使是尸横仁川也不会有任何的报应。
所以,他玩的肆无忌惮,或者说将人折磨的遍体鳞伤。
心口疼的抽搐,他被朴宝珍拽着头发拖出了教室。
教室外面,站着的是侧颜精致到完美的少年。
明明和他一样的脸,此刻,谢其昭却已经产生了心理阴影般的惧怕。
少年双手抱胸,红发飘扬:“把孙伊人送进厕所有什么意思?还是扔进昆池岩精神病院吧。”
昆池岩精神病院,会要人命的。
地上留下了蜿蜒的血迹,谢其昭匍匐在地上,对着少年时的自己卑微哀求:“不要,不要把伊人送进去。一切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你们不要这么做。谢其昭,你现在的举动,以后都会后悔,因为,因为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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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其昭明白,曾经小槿所说的一切都应验了。
这是他的报应,也是他理应遭受的折辱。
少年目光依旧冷冽,斜睨着他:
“苏棉槿,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有资格和我谈条件?今天就把你锁在建材室吧,我倒要看看,今天你该怎么逃出来,孙伊人又该如何自救。听说进了昆池岩精神病院的人,都不能活着走出来,你觉得,孙伊人能活着出来吗?”
谢其昭说:“谢其昭,你真是个畜生。”
少年面无表情,狠狠地一脚踹在他的身上:“还以为你学乖了,原来还是长了一张不会好好说话的嘴啊。今天的课也不用上了,现在就把她送进去关着。”
“苏棉槿”被韩鹂拖着朝建材室走。
少年削瘦的身影在视线里,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谢其昭想拿出手机报信,手机却被朴宝珍一脚踢开。
阳光刺眼又明媚,照在人的身体却是冷冷冰冰的。
年少时犯下的错误,这一刻完完全全地报复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到了夜深露重时,建材室漆黑一片。
而这一次,谢其昭全然没了恐惧与害怕,甚至已经渐渐习惯。
他在建材室睡了一夜,第二天来教室时,听到班上的同学说:“你们听说没,孙伊人疯了。”
“听说了,她父母也是个狠心的,直接把她扔到精神病院里关着了。”
“哎,也不知道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跑到昆池岩去玩儿。那地方,邪乎的很。”
“都快要高考了,发生这样的事情好让人惋惜啊。听说孙伊人成绩还挺好的,一直都是名列前茅,排在年级前十名。”
“疯了真的挺可惜的。”
孙伊人,还是疯了。
在绝对的权势和压迫面前,即使知道后面所有的剧本,也不能改动分毫。
他很清楚的明白,霸凌者想欺负一个人并不是因为这个人做错了什么,而单单纯纯只是因为恶魔心思作祟。
孙伊人被关进了南阳精神病院,她的父母和剧本描写的一样,将她抛弃的干干净净,仿若孙家从来没有过这个女儿。
谢其昭人是麻木的。
他僵硬地坐在板凳上,看着窗外的太阳想,这样的日子还要坚持多久呢?
如果是梦,这场梦做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如果不是梦,他真的有苏棉槿那样坚强,挺过五年的校园霸凌吗?
高三上学期结束,四个半月的校园生活,一共一百三十多天,“苏棉槿”也被欺负了一百二十天。
熬过漫长的上学时光,他打算寒假去咖啡馆打工挣钱。
一来是为苏曼减轻负担,二来是挣点钱买些肉菜给自己提升点营养。
这具身体太过羸弱,弱的连上层楼都要喘气许久。
咖啡馆的老板给他开了四千五一个月,比仁川的平均工资略微的高一点。
还没干两天,老板又打电话将他解雇。解雇时,给了他两天干的三百块以及五百元的补偿费后,就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给拉黑。
他不明所以,冲到咖啡馆想要一个解释。
还没走进咖啡馆,他在门口看到了少年熟悉的身影。
高高瘦瘦的少年站在阳光下,唇角勾起嘲讽的笑容:“这么喜欢钱啊?还以为我们的大学霸是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瞧不起金钱半分呢。”
谢其昭很快反应过来。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他没再有任何情绪波动,反而一脸平静地说:“是你做的。”
不是疑问,不是反问,只是平平静静的陈述。
“对啊,是我。除了我,还能有谁。苏棉槿,你这么喜欢钱和我说一声就是。你现在要是当街跪下,我立马就可以给你一万。”
少年的声音轻飘飘的,坦然地承认了一切。他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谢其昭恨到了极点。
原来,曾经的他这么惹人厌恶。
结婚的四年,小槿没有把他捅死,已然算是对他的仁慈。
“哑巴了?苏棉槿,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一万块钱,你跪下,就是你的了。”
少年晃了晃手中厚厚一沓的钞票,语气轻蔑又挑衅。
谢其昭攥紧手。
一万块钱,相当于苏曼三个月卖糖饼的钱,她们近乎一年的伙食费。
在生活面前,尊严,又算得了什么?
如果能让苏曼过得轻松些
他深吸一口气,“噗通”一声跪下。
街道上人来人往,过路的行人时不时会回头盯着二人瞧。
谢其昭垂着头,感觉自己所有的尊严被踩在地上碾碎。
少年满意地笑了,拿出手机对着他拍照。
“第一名,也不过如此啊,还不是要为了一万块钱下跪。”
谢其昭没有吭声。
十八岁的苏棉槿倔强又勇敢,并没有给谢其昭下跪。他已经不记得她是怎么回怼他的,只知道在这五年里,她从未有过一次妥协和屈服。
哪怕是到了绝境,也只是佯装臣服,再拼命地找机会试图逆风翻盘。
真到了他沦落到如此绝境时,竟然连一点施展的空间都没有。
苏棉槿像个小太阳,总是有着无穷的温暖和善意,让被她感化的每一个人都忍不住去帮她。
所以到了最后的最后,她进入政界,成为政界一抹不容小觑的力量。
而他,又能做到哪一步?
谢其昭心里是个未知数。
他想,如若不是他谢氏继承人的身份,或许他这辈子都只能被秦雅蹉跎和贩卖。
少年拍够了照片,将一万块钱甩在了他的身上。
强烈的屈辱感袭来,钞票散落一地。
他慌不择路地去捡钱。
这些钱,可以让苏曼轻松一些,也可以让二人能吃好一点。
还是那句话,在生活面前,尊严连个屁都算不上。
谢其昭将一万块钱拿回去,给二人加了一餐牛肉和虾仁。
苏曼笑的眼睛眯成了褶子:“咱们小槿也长大喽,都可以在外面挣钱养奶奶咯。”
老人的手被烫出了红疮,谢其昭将虾仁夹到苏曼碗里:“奶奶,我们以后都可以天天吃虾。以后的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明明知道不会,谢其昭却还是忍不住学着苏棉槿那样乐观。
吃完饭后,他将一万块钱买菜后剩下的全部都放在了苏曼平时放钱的铁盒子里。
这些钱,还是留给老人维持生活,减轻负担。
这个家虽然破破烂烂,却最为温馨。
是他和金海英三人摧毁了苏棉槿的一切。
深夜,想到少年白日里的鄙夷与轻蔑,他拿出手机给秦昭发消息。
【这一次考试,我是年级第一。秦昭,我们高考毕业以后就见面吧。】
隔了许久,对面终于发来消息。
【当然可以。只是,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
【成绩好的、乖巧的、黑头发、待人彬彬有礼的。】
又是一段沉默后,少年回了信息:【这一次考试我考砸了,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坏孩子?】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谢其昭咬牙,恨不得回一个【会】。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模仿小槿的语气回复:【不会。很难有人能做到次次考年级第一的。】
【可是你做到了,棉花糖我要向你学习。你想考什么大学啊?】
谢其昭盯着这句话犹豫了一会儿。
按照原本的发展,苏棉槿会被仁川外国语大学的免学费吸引,从而选择考入仁川外国语大学。然而,这只不过是他亲手为苏棉槿布置下的陷阱与囚牢,连同将苏棉槿四年的大学生活也一并摧毁。
他打字道:【汉城大学。】
【我也是想考汉城大学。】
不出意外的,在新开学的第一天,教室门口就多了一位红发少年。
谢其昭看着少年眉眼里藏不住的喜色,露出讽刺的笑容。
这一次,他觉得他受到多大的惩罚都是活该的。
金海英把他从座位上扯了出去。
金发少女笑的明媚:“开学的伊始,当然还是要折磨苏棉槿比较快乐。”
少年冷冰冰地扫了一眼金海英,对着“苏棉槿”微抬下巴:“喂,听说你常年霸榜年级第一?”
谢其昭点头。
紧接着,少年微皱眉,说:“下课以后给我辅导功课,一千元一个小时。”
谢其昭面无表情回:“你觉得可能吗?”
凝着黑冰的眼睛,陡然爆发出冷冽的寒芒:
“苏棉槿,你是想死吗?我不是在给你开条件,你明白吗?”
谢其昭觉得自己多多少少有点智障。
他靠在墙壁上,说:“一千元一个小时,是不是不太对的起你谢小少爷身份?谢小少爷身为顶尖财阀SK集团的继承人,就这点钱,也太不够看了吧。”
少年笑里讽刺加深:“苏棉槿,你果然是个爱财如命的。还以为你有多清高呢,说下跪就下跪,一千元一个小时都不够打发你。你们这些底层人的算计,倒是比别人还要狠。”
“你觉得我价开高了,可以找别人。”
谢其昭说的轻描淡写。
他别过头,去看走廊外面泛着光亮的天空。现在多看一眼他自己的脸,他就觉得恶心。
小槿说的是对的,人是不能对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感同身受的。
经历了这近半年的霸凌,他只想把自己搞死。
韩鹂急急开口:“苏棉槿,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一千块钱都够你一个月的伙食费了吧。”
“闭嘴!”少年陡然发怒,又低声问道:“你想要多少?”
时间紧迫,他的分数离汉城大学太过遥远。
他想要凭借自己的实力,去站在棉花糖的身边。
谢其昭回头,悠悠开口:“一万一个小时,不过分吧?你谢氏集团的小少爷,不会连这点洒洒水的钱也拿不出来吧?”
一万一个小时,按照他当初补课的强度,一个月就是一百万,于谢氏而言算不得什么大钱,但于苏曼而言,却是可以逆天改命的程度。
少年拧着眉头,最后还是在金海英三人诧异的目光下答应了这个条件。
放学后,铃声刚落,少年就来了。
谢其昭很讨厌和少年时的自己待在一起。少年浑身都是刺,还随时都可能疯疯癫癫地掐人脖颈。
从前他不觉得,但当这股子蛮力落到他自己身上时,他恨不得拿刀把自己砍成四个碎片,埋在世界的东南西北。
离高考的期限越来越近,只剩下一个月时,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夏日午后,红发少年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谢其昭看着少年眉目里泛着的凶光和厌恶,他知道,这一次不是来找他上课的,而是来灭口的。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等到下课铃声刚落,无数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少年冲进教室将他团团围住。
这一次将约定见面日子提前的代价便是将那个废弃工厂的夜晚也一并提前。
虽他早做了准备,可是在面对庞大的SK集团时,还是不免有些担忧。
谢其昭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说:“你们想要做什么?”
少年笑吟吟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你的存在,留着终归就是祸害。只要你在一天,日后终归是会被她知道的。”
“谢其昭,你不怕坐牢吗?”
真到了这一天,谢其昭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明知道自己不会怕,可在极端的害怕之下,他还是希冀警察能够保护他。
“苏棉槿,你先前联系的那个警察已经被我扔到公海里喂鱼了。你觉得,我还会害怕坐牢么?只要死无对证,谁能管的到我谢其昭的头上来?”
谢其昭怔住。
早知道他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他从来没有想过,少年时的自己竟然可以做到如此赶尽杀绝的程度。
最后一层保障被撕碎,他颤抖着唇,带着恨意说:“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我能有什么报应?你都快要死了,我会有报应么?你非法获得的三百万,已经被警察局给收回了。现在警察应该已经在那个死老婆子家里了。”
谢其昭猛地站起来,看着自己的那张脸。
他攥着手,恨意到达了顶峰。
“你动奶奶?”
哽咽的声音,艰涩地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的。
少年不以为然,目光冷血:“不然呢?”
谢其昭自嘲地笑了。
他仰天,笑着笑着又哭了。
泪水从眼角落下,滑落脸颊又从嘴角坠在地上。
小槿说的是对的,他这样毫无顾忌地去伤害别人的人的确不配得到爱与救赎。
嘲讽声在耳畔继续回荡:“哟,哑巴变疯子了。”
谢其昭止住泪水,无比冷静地看着自己的脸。
因着与这具身躯感同身受的缘故,他第一次如此痛恨一个人甚至胜过了秦雅。
“谢其昭,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以后一定,一定会以同样的方式十倍、百倍、千倍,甚至万倍报复到你自己身上,且永远无法挽回。你要记住,这是你应得的报应。”
少年明显僵住,又勃然大怒:“把苏棉槿拖进后备箱。”
“苏棉槿”被少年们簇拥着,绑进了面包车的后备箱里。
他学着苏棉槿当初用过的方式割破了手腕,放了一路的血。
然而这一次,甚至连愿意出手相助的路人也没有。天色渐暗,一直到废弃的工厂,都没有一个人出现。
他倒在后备箱,透过有限、狭窄的视角望着渐渐暗下来天空,脑海里的期盼与希望一点一点消失。
时间的提前,让被绑只有他一个人。
没有许欣欣的帮助,他还能活着从这里出去吗?
车停稳,他被扔在了石子堆里。
夕阳红如火,带着无限的生机、光明和希望。
皎月东升,在黑暗天空的视角下,金海英一头飘逸的金发在夕阳的余晖下熠熠生辉。
少女笑的夸张,刻薄的话语一句接一句:“这时候怎么不嘴硬了呢?苏棉槿,你瞧瞧你,第一名也不过如此啊。”
不过如此四个字,咬的很重很重。
谢其昭脑袋麻木。
除了小槿,任谁接下这样的一个剧本,结局应该都是死亡吧。
他被拽着头发,拖进工厂角落里的一个房间关着。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外面,小跟班们搓着手说:“谢哥,能不能让我们玩玩儿苏棉槿?长得这么带劲,死之前让她做一回女人。”
谢其昭没有听下去的勇气,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他肚子饿的难受,脑袋昏昏沉沉。
但他知道,如果继续在这里坐以待毙,等待他的结局就是死亡。
小房间里爬满了蜘蛛网,破开的天窗近乎有三米高。
谢其昭踮起脚,绝望地看着仅凭他一人之力无论如何也够不到的距离。
他尝试了无数次,又无数次跌倒。
他绝望地看着皎皎月华,当初的小槿被锁在这里,该是有多绝望地一分一秒地等着那群人进来。
门推开,无数双手朝他伸来。
谢其昭胃里反酸,恶心的想吐。
他拼命地反抗,可这具羸弱的身体又怎么可能反抗的过?
只是因为出身低贱,所以连苟延残喘地活着的机会都没有吗?
他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足惜。
剧烈的疼痛袭来,他感觉自己被劈成了无数个碎片,每一个碎片都不再属于自己。
血液淌出,月光倒映在他的眼中洁白又无暇。
时间过得很慢,煎熬又痛苦。
他痛得难受,近乎蜷缩起整个腹部想要去抵抗。
可微弱的力气,又如何能抵抗过数不清的双手?
他痛得麻痹,麻木绝望的眼睛里,一颗一颗泪水滑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们从一地粉碎的衣衫里爬起来。破碎的衣衫缀了零零星星的血迹,谢其昭僵硬着,看着红发少年一步一步朝着他走来。
“苏棉槿,你瞧瞧,我还不是轻而易举地把你的尊严给碾碎。你想怎么死?我可以给你个痛快的死法。”
谢其昭浑身痛得难受。
他艰难地朝着少年伸出手,示意他靠近。
少年嗤笑一声:“把我当傻子?不如,就把你玩死吧?玩一夜会不会死啊?”
谢其昭瞳孔微怔,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恶魔。
一模一样的面孔,这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正是他自己。
旁边的小跟班们,拍手叫好。
他被人拽着脚后跟,再次拖入了角落里。
在这座罪恶的工厂,世界的一角,没有任何人会在意他的死活。
眼泪源源不断地落下,谢其昭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小槿话里的意思。
是了,怎么可能原谅呢?
又应该拿什么去原谅这一切呢?
恶魔就应该待在地狱里,承受无边的痛苦于煎熬,余生都要活在忏悔里才好。
“苏棉槿”死了,死在了废弃的工厂。
谢其昭剥离出来,看到了浑身都是血的躯壳。
那具躯壳赤裸着,满身黏腻的液体。
恍惚间,小槿的脸消失,被替换成了他自己的脸。
谢其昭踉跄半步,跌倒在地。
这到底只是一场梦,还是真实存在的?
满是鲜血的躯壳瓦解、消散,随之而来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宛若永夜一般末日降临。
世界轰塌,远处的地面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水泥地沦陷,坠入深渊。
谢其昭拼命地朝着世界尚存的地方奔跑。
天是黑的,伴随着狂暴的疾风与随着风席卷而上的枝叶。
世界的轰塌越来越快,一路蜿蜒蔓延到了脚底。
悬空坠落感传来,他跌入了万丈深渊。
深渊之下,他看到了环绕着他的无数个记忆碎片。
每一片碎片里,都是他曾经罪孽的证明。
辱骂、孤立、殴打、威胁、逼迫、轮奸
请收藏:https://m.yuntingwenyuan.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谢其昭猛地惊醒。
他从床上坐起来,房间还是和之前布置的一般无二。
繁复的琉璃灯饰、复古的油画装潢、飘逸窗帘的缝隙处照进来一丝月光。
打开手机,时间是凌晨一点钟。
这么长的梦境,竟然只过去一个小时吗?
如果只是大梦一场,为何疼痛是那样的真实,痛到窒息又绝望?
为何所有的情绪在醒过来以后还是那样清醒、深刻?
真的只是一场梦境吗?
谢其昭的头晕晕沉沉。
他扶着床头柜,踉跄下床。
外面黑暗一片,他坐在阳台上,俯瞰着花园里枯败的花枝。
好一会儿,他才从梦境里的虚脱、无力感回过神来。
回到现实,他久违地感受到了无穷的力量。
在那具羸弱、长期营养不良的躯壳里,甚至连大声说一句话都是费力的。
可梦境里的一切却像是浮生一梦,足以将上一个梦境的美好与幸福全部驱逐。
步入冬天,已经要没有花了。
他想,小槿再怎么报复他都是应该的。
怎么可能还会有爱呢?
强烈的愧疚和忏悔反复纠葛、拉扯,近乎将他整个人吞没。
他终于明白,没有这些过往,他们或许会幸福。可曾经的那些事,永远都不可能因为爱意而抵消和原谅。
甚至,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小槿说的是对的,因为他没有经历过,所以始终对二人的关系怀有期待和希望。
他这样的人,的的确确不配得到任何的一切。
谢其昭从房间里翻找出小刀,又坐回阳台的藤木椅上。
远处的天边,月亮很亮。月光柔和又无暇,似是梦境里的那般干净如绸缎泼洒而下。
谢其昭仰望着月亮,将锋利的刀刃抵在了自己身体上。
他像是不怕疼般,近乎自虐似的,割的无比用力。
鲜血落了一地,从阳台滑落滴在花园里。暗红色的鲜血,泼洒在干枯的花枝上。花枝颤颤,血珠又滴落在了泥壤里。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时,阳光依旧明媚又耀眼。
五千两百平的别墅里,无数人围在了血人的身边。
“快把谢先生送进医院!快去叫救护车!”
“止血纱布绷带呢?”
“这么大面积的出血纱布和绷带有什么用?”
“谢总,老爷子那边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他说要撤掉您掌门人的身份,找一个谢氏旁支的人顶替您的位置。您之前投资的那些研究该如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