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删掉,想着要不换个委婉的问法。
“应酬怎么样?”
应该算应酬吧?他不懂和导演吃饭这种事该不该归入“应酬”当中。在国外待久了,汉语使用起来都生疏了。
于是他又删掉,再换个说法:“傍晚这件事,忘掉吧。”
不行不行,不可能忘掉。
就像他无法真正做到和张阅宁完全不亲近一样,尽管当年他分手分得那么决绝狠心。
二十年过去了,他的心还是无可抗拒地走近他。或者说,从未离他远去。
当初他们分手的时候,他们认真地坐下来谈了。
初阳告诉张阅宁,他们仨之间的关系太过复杂,自己不可能顶着被明来拼死救活的“宋初阳”去享受爱情,尤其是和张阅宁的爱情。
他现在乃至以后会拥有的一切,都铐上了名为“明来的命”的镣铐,要等他赎罪赎到真正可以解开这镣铐的时候他再来考虑这些事情。而张阅宁不像以前那样强制他留下,强制他爱他,只是很平静地说,这不是你一个人的罪。
初阳没什么力气与他争驳这罪孽谁清谁重,又该如何偿还,他只是很累,不希望任何人再能左右到他的决定。
而张阅宁的性格向来知退懂进,所以在初阳说清楚他们这个时候不该有爱情享受的时候,他便离开了。
很和平的一次分手。张阅宁离开后,初阳打算自杀。他将家里打扫干净,然后把爸爸妈妈的照片放到床上一左一右摆好,他就躺在中间,喝点药就能轻松地死掉。周屿就是这么死的,安静、平和。
但是他接到了明齐的电话,说夭夭吵着念着要哥哥,让他去哄一哄。
这一去,夭夭就真把他当明来哥哥了。
初阳很长时间都觉得这是天意,他不理解明来,那么上帝就让他成为明来。
他以明来的身份重新活下来,努力读书,赚钱,然后承担起照顾明家夫妻和妹妹的责任,二十年来没有间断。五年前苏青和明齐双双病逝后,他想自己这罪应该赎够了,但是他又发现明来是个孤独终老的艺术家,除开父母这层恩情,他终其一生只为艺术奉献。那么自己也要没有什么兴趣去享却人间情爱。
所以最终,他没有给张阅宁发任何消息。而是定了一张回径州的机票,第二天早上七点,他坐上了飞机。
9.
径州这座小城向来清爽,正是盛夏时节,悠悠白云,微风和煦。
但和其他城市不同的是,径州的雨会来得毫无预兆。
且通常是倾盆暴雨。
初阳刚从花店出来,原本的白云已经蜷成了大片大片厚重的黑云,要不了两分钟,大概雨就会打下来。
径州留着爸爸的车,他回径州来开的都是那一辆,现在算来,也是老牌了,且没怎么保养,一路上他慢吞吞地挪着,往西城的墓园走。
飞机九点半落地,他十点到小区,然后十一点到花店,最后到达墓园时,是下午1点22分。
这个时间来扫墓的人不会太多,旁边的保安亭里一个五十来岁的保安好像正等着他把车开进去。
他没带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