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给人盖被子,却摸到了一片冰凉。
萧琢不敢睁眼,怕会更加失望,只能使劲闭着眼睛让自己快些入梦。
醒来又睡去,睡去又醒来,这样反复几次,外间旭日初升,一抹晕染的红斜斜升起,照在窗格上,落在房间里。
萧琢昨晚忘了落床前的帷帐,他本就睡得不踏实,此时被太阳光一照,更是睡不着了。
他靠坐在床头清醒了一会儿,从衣柜里随意挑了件衣裳披上,推开了门。
院子里,向平和另一个小厮正在打扫庭院,骤然听到房门被推开,吓得差点把手里的扫把扔了。
“……将,将军?”
两个人齐齐愣住,都没想到萧琢会从屋子里出来。向平甚至还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萧琢没睡好,脸色也难看,他冷冷地斜了向平一眼,“倒壶水来。”
向平被他的眼神冻得浑身一激灵,急忙答应,“是。”
然后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兔子,飞快地跑去厨房烧水。
半盏茶后,萧琢自己打水洗漱完毕,正立在镜子前绑头发,向平敲门进来,“将军。”
他拎着水壶给萧琢倒了杯温水,又悄悄去瞥床上没有收拾的被子。
有点不对。
向平当着萧琢的面什么都不敢说,心里却在摸下巴:将军从军多年,一向勤快,起床后第一时间就是穿衣叠被,然后洗漱练剑。
今天却……
向平偷觑着萧琢,见他中衣外,竟然披了件平日从不会穿的月白色衣衫,而且没有系扣子和腰带,胸口就那么敞着,透过松松垮垮的中衣,能瞧见里头蜜色的坚实胸膛。
他身上有旧伤,胸口有除不去的伤疤,萧琢不愿意被人看见,所以一向衣着整齐。
今日这般颓丧,实在是太反常了。
何况将军昨晚不是歇在明华堂了吗?怎么今天早上起来就在济风阁了,难道是夜里被公主殿下赶出来了?
向平心里的疑问越滚越大,他看着萧琢不带停顿地给自己灌了一壶冷水,终于再按捺不住,大着胆子问:“将军,你昨日不是宿在公主殿下那里了吗?”
萧琢撂下杯子,没说话,但一双眸光却如淬了寒冰的刀子,危险地刮了他一眼。
向平立刻噤声,不敢再问。
萧琢敲了敲桌子,然后抬手指向门外,意思很简单,是让他滚。
向平会意,陪笑道:“我这就走,这就走。”
然而走到门口,又不得不回头请示他,“将军,您今天是待在济风阁吗?属下好让膳房给您预备膳食。”
前天得知宋枕棠特意从宜秋宫回京之后,他想着腾出几天时间来,好好陪她待几天。
因此,今日该是他休沐的日子,明华堂估计是不欢迎他了。想到宋枕棠昨晚的态度,萧琢点头,“嗯,下去吧。”
向平跟随他多年,此时见他的表情,便隐约猜到了些。他不敢再乱打听,急忙拎上空茶壶跑路。
房门被关上,房间重回安静。
萧琢看着挂在墙上的宝剑和长弓,却没有起身的意思,他定定看了一会儿,然后又合衣躺回了床上。
一日之计在于晨,萧琢一向明白这个道理,所以
他每天晨起都会做很多事。
天亮起身,然后用膳练剑,看邸报批折子,每一刻都是满满当当的。可是今日,明明时辰也还早,可他却像是被人敲断了筋骨似的,怎么都提不起精神。
想要再补一会儿眠,闭上眼,脑子里却都是宋枕棠的模样。
过往这二十六年,他走得艰难,但是坚定。他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任何决定,更不会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因为他有能力承担一切后果。
然而现在,面对着宋枕棠,他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昨晚宋枕棠的那番话已经堪称直白,萧琢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转身的动作,最后,仍然狠心拒绝了。
小姑娘的喜欢让他惊喜,让他珍惜。
但他更怕她受伤。
毕竟两人之间相差太大,无论是身份,还是年岁。
更何况……萧琢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看着干净,实际上掌心里沾满了鲜血和脏污。
他不敢抱她,所以只能拼命克制。
萧琢叹口气,忍不住想,依着宋枕棠的性子,怕是再也不想看到他了吧。
还记得两人刚成亲那日,两人约定下一年之期,一年之后宋枕棠就要回到公主府去,两人桥归桥,路归路。
当时他只把宋枕棠当做一个需要照顾的小姑娘,还没想过一个月之后,他就会改变自己的心思。
但是依着如今这个局面,宋枕棠会不会提前离开?
他的思绪越飘越远,没注意到院子里焦急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