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住。
一张脸又红又白,像是胡乱糊上去的油彩,带着拙劣的滑稽。
“可,可佑康毕竟是我们家的独苗苗,他也没犯什么大错——”
主位上的年轻男人面无表情。
举着酒杯的中年男人脸色微变,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他朝着穿唐装的老年男人求助性的叫了声“二爷”,对方应了一句,熟练的打圆场:
“小孩子犯点错也难免,咱们这些做家长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在里面受苦不是?”
“更何况,这年轻人总会长大,再过上五年七年,佑康他们也成熟了,还是免不了要辅佐大少,在你手下做事。”
“佑康这孩子也是我看大的,聿之,今天二爷爷发话,你也卖二爷一个面子,别跟这孩子计较。咱屋里在座的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互相扶持,才能走得更远不是?”
他年纪大辈分高,顾仁康见到都要叫一句二爷。
这番话说出来,也格外理直气壮。
不料下一秒,一道嘲弄的声线响起,带着某种玩味:
“给你面子?”
“老东西,你要这么多面子有什么用?留着糊棺材皮?”
话音落下,穿着唐装的老年男人几乎要气歪了鼻子。
饭桌两侧二十余号人开始窃窃私语。
“二少怎么能这样说话?”
顾佑康父亲再次站起来,脸上的尴尬已经消失了,全然是愤愤不平:
“老先生当家的时候见到二爷还礼遇有加,如今大少刚刚接手顾家,就纵容弟弟挑衅长辈,目无尊长,这成个什么样子?”
他这样说,很快有人附和。
“就是,这样的话传出去,让人怎么看待我们顾家?”
“咱们虽然是旁枝,再怎么说也是长辈。二少这样说话,可不是寒了咱们的心?”
一群人在那里窃窃私语,声音越来越大。
主位上的男人云淡风轻,手里转动着茶盏,放在唇边啜饮了一口。
茶水氤氲的白色雾气遮住了他的眉眼,主位上的位置光线本来就暗,连眼里的神色都让人看不清晰。
翘着二郎腿的顾厌也侧头看了一眼顾聿之。
他那位好大哥眸光沉沉,像是在看好戏。
又或许这种吵吵嚷嚷的戏码太过乏味,对方眼底的兴味很快失去。
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着茶盏放在桌面,随着一声脆响,房间里的吵闹尽数消失。
穿着唐装的老年男人气得胸口呼哧呼哧,身体伛着,任由旁边的人给他拍背顺气。
一道声音冒出,在对方的授意中直指顾聿之,
“大少,您总得给个说法。”
他离得近,很快看到男人的唇角勾起一点弧度,像是在等着他这句话。
磁性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清晰的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我治家不严,确实该给大家一个说法。”
“正好趁着今天诸位在这里,不如一起把事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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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音落下,娄秘书打了个响指。
隐匿在房间中的私人保镖站了出来,往各个桌前分发了文件。
顾聿之声音平缓,看起来并没有动怒。
可音调却像是淬了冰,带着寒霜直往人心里扎:
“顾家的产业多,父亲相信自家人,不仅允许各位叔伯入股,还提拔诸位在分公司的要紧位置。”
“六叔所在的盛昌器械,在今年市场大好,交易额比前些年稳步上涨的情况下,年终盘点却大幅亏损,甚至还有一笔3,000万的经费不知所踪——”
他的语气不急不缓,甚至算得上和煦:
“我倒是不知道,在造价单里,一个M6普通碳钢螺帽都要180,超出市场批发均价3600倍,六叔在研发经理的位置上多年,想必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话音落下,男人嘴唇苍白,额头上的汗也冒下来了。
他又调转枪头,看向刚刚问他要个说法的男人:
“大伯这些年兢兢业业,培养着家里几位哥姐做了区域经理,但说来也巧,这两年新能源汽车发展得如火如荼,我们的电池科技革新,在市场上供不应求。怎么到了年终盘点,一年的净利润还不过6,000万?”
“听说大哥在法国买了个庄园,今年9月份,还以1亿元的价格拍下了常玉的菊花图,挂在了书房的北墙上。”
他叹气,仿佛很真情实意一般:
“没想到大哥在国外读的商科,对艺术也这么感兴趣,说起来我对这幅图也耳闻已久,看来要找个机会亲自登门,跟大哥聊一聊艺术了。”
原本还怒气冲冲的男人神情瞬间萎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连脖子都缩了起来。
“至于二爷——”
他话音一转,原本还在呼哧呼哧喘着气的唐装男人也不喘了,瞬间屏住了呼吸。
“二爷爷老当益壮,外面养的那位还给您生了小儿子,听说格外聪明伶俐,期末考试各项都拿了A+,作文还拿了满分,尤其喜欢网球,二爷爷为了奖励他,还专门给他建了网球场。”
“二爷爷舐犊情深,真是让聿之感动至极。”
穿着唐装的男人慢慢坐直了身体,一脸戒备的盯着顾聿之。
他这个孩子宝贝得紧,藏的严实,谁也不知道。
怎么顾聿之清楚到了这种地步?
主位上的男人笑了一下,锐利的狐狸眼一寸一寸扫过餐桌上的人。
处于他视线下的男人却一个一个缩紧了脑袋,像是有刀子在割他们的肉。
男人和气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分外有礼:
“各位叔伯说的没错,我还年轻,执掌顾家资历也浅,所以难免有疏漏。为了方便,我让下面的人整理了点小资料,顺便给诸位都分发了一份。”
“也请诸位看看,这些文件是否详实,可别出了什么问题。”
餐厅里鸦雀无声。
一张张脸庞被灯影拖得近乎变形,额头上冒出大颗的汗滴。
偷税漏税,包养情人,挪用公款,股票博彩……
一桩桩一件件,连时间都清清楚楚。
饭菜的热气逐渐冰冷,凝固的油脂飘在上面,糊成一团。
好半天,穿着唐装的男人才回过神来,掌心凝出冷汗:
“聿之大侄,你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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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位上的男人唇角勾起一点弧度,声音缓缓:
“自从父亲进去之后,顾家的担子落到了我肩上。想想曾经顾家的辉煌,又为父亲忧心,我总是夜不能寐。”
那双狭长的狐狸眼若有若无的扫过房间里的人,
“这些天盘点家里的产业,越看越触目惊心。”
“各位叔伯夙兴夜寐,家里的生意却一天不如一天,甚至还出现了这么大的亏损,跟顾家如日中天的时候比,简直像个笑话。”
“不过社会发展的这么快,有些公司跟不上时代的发展也是必然,没用的东西迟早要淘汰,所以今天请各位叔伯坐在这里,是想谈一谈顾家产业结构的调整。”
他说得客气,一群正在抹汗的人脸却黑了。
什么没用的东西迟早要淘汰?
还不是骂他们这群老东西吗?
他表面上进退知礼,让人挑不出半分错来,但证据都拍到了桌面上,这不是威胁是什么?
至于那个所谓的产业结构的调整,还不是为了把他们这群老东西全部踢出去,换成自己的人。
一群人面面相觑,很快有沉不住的拍案而起。
仗着自己年龄大,说话也不算客气:
“大少,您这是什么意思?在座的诸位都是你的长辈,你也别跟我们扯这么多弯弯绕绕。做生意哪有不亏的?一码算一码,就算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你——”
“嘎吱”一声,刺耳的声音响起。
一直在那里百无聊赖拨弄着手机的顾厌冷不丁站起,朝着那人的方向赶去。
他的速度快的出奇,只见房间里一道亮光闪过,伴随着骨骼活动的“咔嚓”声,刚才还叫嚣的人被顾厌一脚踹在腿骨,按在了桌子上。
大鱼大肉,刺身海鲜。
盘子碰撞发出清脆声,那人的脑袋被顾厌按着,一张脸按进了油腻腻的盘子里。
他挣扎着骂了句什么,可周围的人都眼观鼻鼻观心,没一个人帮腔。
回荡着他惨叫声的房间,顾聿之低沉的声线稳稳响起:
“五叔说的确实不错,一码算一码。”
那张英俊的脸庞隐匿在黑暗里,骨节分明的大手拿着一把精巧的打火机,给自己点了烟。
氤氲的雾气模糊了他的眉眼,锋利的眉骨带着肃穆的贵气,带着逼迫性极强的气场:
“五叔跟人赌博输掉了汶山的厂子,按照顾家家规,当废一只右手。”
“今年是大年初一,见点血,鸿运当头,也算讨个吉利。”
话音刚落,寒光伴随着惨叫声响起。
浓郁的血腥气传来,迸溅的血珠飞进油腻腻的餐盘里。
除了那道惨叫,室内鸦雀无声。
主位上的男人依旧勾着点唇,看起来很好脾气:
“既然五叔要明算账,那我们就走法律程序。”
“五叔挪用公款,侵占公司财物,吃里扒外泄露公司机密的事情,我们就好好清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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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痛苦的惨叫声伴随着哀嚎,顾厌干脆利索的拔掉了刀子,割了块布塞到他嘴里。
保镖跟上,又将其按回了椅子上。
血腥气充盈在房间里,男人痛的几乎要晕死过去,身体不受控制地打着哆嗦。
他们这群人养尊处优,凭借逐渐疏远的血缘关系趴在顾家这条大腿上,喝成了肚子圆滚滚的水蛭。
这么血腥的场面扑面而来,房门已然关上,一个个保镖高高伫立,那位不是正道来的顾家二少眉眼染血,邪气阴森。
他们大气也不敢喘,整整齐齐的坐着,一言不发。
不知道是谁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又响了一下。
顾聿之笑了一下,
“各位叔伯年纪大了,恐怕挨不了饿。”
“这样,我们先吃饭,吃完再聊。”
长长的红木桌子上,原本摆放整齐的菜品有的挤压在一起,色泽金黄的佛跳墙里飘着淡淡一层血水,造型精美的清蒸东星斑被压烂了,鱼肉碾碎成鱼糜,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娄秘书带人倒酒。
顾聿之再次举杯,像是看不到桌面上的血气与狼藉:
“格外叔伯,请。”
一群人颤颤巍巍举杯,价值不菲的美酒被硬生生灌了下去。
“今天的菜是我特意安排,应该符合各位叔伯的口味,寓意也好,总归咱们都是一家人,今天又难得一聚,咱们不醉不归。”
他们一个个看着对方,捏着筷子没有动手。
一直沉着脸的顾厌抬手,尖锐的匕首刀尖闪过寒芒,深深扎进桌面里。
晃动的刀把发出嗡声,冷光折射在几个人脸上。
穿着唐装的老年男人率先捏起筷子,伸向还算干净的金玉满堂,颤巍巍地送进自己嘴里。
有他开头,一群人紧跟其后。
凝固的油花,泛红的碗碟,暗红的桌面,男人压抑的惨叫……
有人要几乎干呕出来。
阴影中的年轻男人唇角一直勾着得体的笑,直到桌面上的手机响起。
眼眸扫过,他的眉毛挑起来一点,接通了电话,
“老婆。”
脸庞是修罗般的冰冷,语气却温柔的几乎能滴出水来,像是地狱中爬出的恶鬼,学着人类的样子轻声讲着:
“对,在跟家里的长辈一起吃饭。”
“是的,他们年纪大了,更喜欢安静。”
“好啊,明天我去排队买。”
电话挂断,几个强忍着的人终于吐了出来。
被称为二爷的男人也忍不住了,一张脸惨白,有气无力:
“聿之,你要做什么,我们都听你的……”
顾聿之眉眼贵气,声音低沉:
“既然各位长辈没有异议,我们就把合同签了。”
“我们毕竟是一家人,里里外外都是亲戚。今天这顿饭一过,有的事就揭过去了。”
“此外,各位叔伯虽然放弃了股份,但基金上的收入又往上调整了20个百分点,不会让大家吃亏。”
一早准备的合同发了下去,那群人没有再犹豫,纷纷签上了自己的名。
一边签名一边感恩戴德,仿佛这一刻他们才慧眼明心,终于知道了主位上这位是位大善人。
顾厌翻了个白眼。
好烦。
顾家人总是这么装。
要是嫂子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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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靳刚发完红包,还没完全从一群闹哄哄的小不点儿包围圈中抽身,就收到了一封邮件。
发件人姓顾,附上了一段“我哥是顾聿之”的视频原件,配文只有两个字。
带着满满居高临下的嘲弄:
「多谢。」
席靳迅速退出邮箱,在他们那个富二代的群里翻了翻记录,果不其然找到了长长的聊天信息,勾勒出来顾家有些反常的蛛丝马迹。
顾聿之面狠心黑,手腕强硬,逼的那群总是仗着顾家的名号作威作福的旁支交了股权,换了定额的基金。
从对顾家的掌控上看,他比他那个进去的爹还要牛逼。
群里聊的绘声绘色,甚至连仁康医院急诊室做手术的主治医师都扒出来了。
席靳嗤笑一声,给对方回了个阴阳怪气的大拇指。
「真厉害,太子爷。」
下一瞬,本该回乡过年的经纪人忽然打了电话过来,席靳有种不祥的预感。
两分钟后,电话挂断。
席靳冷笑一声,骂了句脏话。
顾聿之手够快的。
他攒了几个局,又是参加官方活动示好,又是托人脉走关系,足足忙碌了大半个月。
这下倒好,顾聿之一在后面使坏,他那部好不容易拿到许可证的电影又要因为内容敏感二次剪辑,上映更遥遥无期了。
邮箱里静悄悄的,席靳锁掉了屏幕。
有脑袋圆圆的寸头小孩凑过来,吵着要看未来舅妈的照片。
席靳摸了摸对方的脑袋,打开手机。
那天放烟花的视频里,顾聿之有半个身子入镜,小男孩奶声奶气,问他是谁。
席靳面不改色:“是大坏蛋,就像怪兽一样。”
“对,舅舅就是奥特曼,很快就能把他打跑了。”
几个情敌之间暗潮涌动,互相在背地里捅刀子。
但处于漩涡中的姜栀枝却毫不知情。
彼时的她正跟她的好朋友一起染头发。
造型师将染发膏的颜色调了几次,终于在西西里红和西柚粉中调出最佳配比,染出了姜栀枝满意的红色。
染发膏没用完,阿厌也跟着挑染了一缕。
吹干的发丝带着柔软的蓬松,在灯光下透出光泽,镜子里穿着冲锋衣的青年忍不住弯了眼睛,摸了摸自己挑染出的那缕红色——
只属于他和嫂子的红色。
一个染发碗里染出来的。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就像他跟嫂子一样,不分彼此。
远比大哥跟她更适合。
坐在椅子里的少女吸了口奶茶,冷不丁的,好久没出现的系统猛然出声:
【走。】
姜栀枝一头雾水:【这里要炸了?】
系统声音没有起伏:【不是,离开一会儿。】
姜栀枝晃了晃奶茶,对着镜子里的青年弯了弯眼睛:
“阿厌,我去趟洗手间,等等我!”
002很高冷,连个理由都不解释,除了让她走什么都不说。
姜栀枝磨蹭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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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场里的灯光尤其明亮,姜栀枝转了个弯进门,正好看到他的好朋友阿厌正脸对着另一扇打开的门,脸上全然是森然的阴冷。
好像那里有什么洪水猛兽。
姜栀枝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却什么都没发现。
“阿厌?”
她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对方。
穿着冲锋衣的青年瞬间回神,朝向她时又露出一个带着小梨涡的笑容,看起来格外无害:
“我们去那家现在很火的网红甜品店,现在时间刚好,马上就到我们的号了!”
跟阿厌在一起很轻松。
他们俩吃排队且踩雷的网红甜品店,抓了平均40币能抓到一次的娃娃,吃了烤起来会滋滋流蜜的台式甜肠,还分享了冰淇淋和椰子冻……
或许是因为自小的经历,阿厌很爱惜粮食。
很少会见他浪费什么,姜栀枝吃不完的他也不嫌弃,全都给横扫一空了。
回去的时候已经傍晚,姜栀枝坐着对方的车。
是一辆半新不旧的大众迈腾,坐在副驾驶上的少女抱着自己的娃娃,开心的分享着自己年后的度假计划。
顾厌真切感慨:“我也好想去!”
“去啊!”
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一张白到发光的漂亮脸蛋转了过来:
“我给你报销机票!那家度假酒店是我的,吃住都不用花钱,反正你就当去玩就好了!”
青年叹气,嗓音幽幽:“但是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他说完,又补上一句:
“而且我哥会打死我的。”
姜栀枝不太明白,她总觉得他们家的家庭关系有些畸形。
于是只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很护短地说他那位未曾蒙面的大哥的坏话:
“你哥是暴力狂,你嫂子好惨。”
“所以我要救赎嫂子!”
顾厌把自己说乐了,绯红唇瓣扯开,露出尖尖犬齿,兴味盎然地舔过那颗尖尖的小虎牙: